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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租二代2016年7月11日四月杂谈薄西来

我跟几个住过地下室的人聊天,他们都摇头说,那不是住的地方,只能算是“塞”的地方,下班回来胡乱把洗洗,胡乱往格子床里一塞。屋子就七八平米,没地方,东西都得装袋子,用粘钩挂在墙上。五六十人共用两个厕所,早晨大伙都尽量憋着,憋到地铁站或单位去。洗一次澡五块钱,限时二十分钟,有时洗着洗着水不热了,只能好歹擦一擦身上泡沫,跑到管理员那儿去吼。衣服床单洗完都晾外边,时不时丢一件。晚上十点钟左右,大伙陆陆续续都回来了,地下室社区才刚热闹起来,串老乡的,看电视的,打扑克的,给老家人机的……墙板薄,隔壁夫妇过夫妻生活都能听清。可是苦一天了,还不许人家快活快活吗?有一些打工的带着小孩,也不怎么管,几个小孩拉帮结派,咚咚咚在走廊里练折返跑,动静像一辆小坦克。反正清早一出门就是一整天。每次觉得难以的时候,想想租金一个月才五百块,反正能不露宿街头,就吧。

我前三回租房是在上学的时候。租房广告在学校里到处都是,有的手写,有的打印,联系电话都竖着写在下面,剪成一排流苏状,如揽客的纤细手指,迎风招展。第一次,我搬进一间已经住了三个男孩的单元房。一位美术系姑娘与我合租。如果一部机器需要五个齿轮一起转动,那真需要极精准的调试,才能让它们不互相妨碍。第一个星期,我小心翼翼观察屋里人们的作息时间:几点起床,如厕漱口的时间长度;是否午休,如果不午休,中午从事什么活动,是召朋友来玩《实况足球》的游戏还是跟爸妈讲长电话;下午是否出门,晚上是否出门,几点洗澡几点睡觉……同住的女生对我基本表示满意,不过一周后她也提了几点要求,头等大事是希望我每次回屋后都把插销插上。

我愤愤不平地说,写你自己的名字吧!我要继续做名下没有任何房产的清贫青年。

我常常坐在自己的房间里,根据四壁隐约传来的声音,猜测一墙之隔的剧情、台词,就像坐在电影院外想象里面的电影:宅男打游戏到夜里,到冰箱里翻吃的,忽然发现角落里还留着一只前女友买的柠檬,已经干缩成核桃大小了。她曾说,总看电脑的人,最好喝点柠檬片泡水。他拿出柠檬犹豫一下,本想扔掉,但还是拿到厨房去切片,丢进水杯里。

我向众人讲述的时候,众皆悚然。而我尤有余悸:万一是我蹲下之后,它才冒出来!鼠患是必须要治了,不然厕所都没法上。用过粘鼠纸。放置一夜后,似乎有些可疑的毛发,似乎是鼠儿在摔一跤,打个滚,便扬长而去。用过鼠药。寂寞地摆放了数日,无鼠问津。大概是鼠药不曾与时俱进,今世鼠儿们,口味都吃刁了。用过鼠夹子。又遭到室内其他人的强烈,说是即使夹中了,夹得肠穿肚烂,也太恶心,这屋子还是没法住。

猛听得他问,怎么回事?卫生间有人?话音清明得很。

早起的时候,却知道他还是生气了。只蜻蜓点水地亲吻一下就走。只吻脑门。也没像往常反复呼喊小名,也没五步一徘徊,表达不舍之意。

时期虽然我已精了,不过偶尔也忍不住绰一根墩布拖地。奈何有心清洁,无力回天。提议要轮流做卫生呢?大家又说,哎呀屋子没那么脏嘛,哎呀我周末都回家住,在屋里根本待不了几天……自己也觉得无趣,就作罢了。

我是租二代

当时这些出租的公房被称为“廊房”,按照所处区域的繁华程度分为“大房”、“中房”、“小房”。住户三个月交一回房租。大房每间租金四十五贯宝钞,外加九十文铜钱,按二○一三年的比率折算成现在的人民币,约为一百七十四元;中房每间交租金三十一贯宝钞,外加六十二文铜钱,约为一百二十元;最便宜的小房每间三十贯宝钞,外加六十文铜钱,约为一百一十六元。

于是像巡山回来的八戒一样,默诵着,缓缓走回屋中,强作镇定,。

科尔姆·托宾有一本小说《大师》,写亨利·詹姆斯的生活,其中讲到亨利租房的情景:一七年,亨利在英国拉伊租下了“兰慕别墅”,那是一栋让他一见钟情的房子。就像我们现在租房时明明看中却还想压价一样,他努力让自己淡定。“他在屋子里时,把一扇扇门都打开,也叫人帮他开门,他什么话都不说,心里仍然担心,只怕自己表现得太过热切,先前也来看过房子的人会出现在门口,大声命他离开。”亨利签下了二十一年的租约。房东得知他的名字和职业,既惊且敬,还给了优惠。

也不知怎么搞的,只要我们不买房,远在两处故乡的四位父母就免不了忧惧万端。忧从何来?忧的是“现在不买以后你们永远买不起啦”。惧从何来?惧的是“万一房东忽然赶人,你们岂不要街头”。他们认为不买房是无望的……对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,我沮丧地发现,要用第欧根尼斯哲学去慰藉他们是来不及了。为免椿萱之烦恼,只好听凭他们倾尽三家之力,换得京城一纸房契。薛君劝慰道,权当是保值吧,放在银行里的利息还没这高呢。

明朝,出现了廉租房。朱棣迁都后,为吸引人口,向京城附近大规模移民屯田,又徙工匠来京。人是来了不少,没处住怎么办?朱棣在城里城外盖房子,低价租给外来务工人员居住。

看她得意的表情,几乎是在盼望一个相信“弱者,你的名字是女人”的冒失鬼闯进来,给榔头喂血,让刀锋开荤,为她的抗暴女英雄生涯祭旗。那种虚拟情景被她说得越来越逼真,我叹着气,在面前舞动双手,想把那个情景挥散。嗳,当初我们既然决定了跟男人合租,就算是默认敢冒这个险……好吧,我每次会记得锁门。

我小心翼翼地说,要不你换一处地上的房子住?

《病后杂谈》里絮絮叨叨地抱怨上海的高房租,还很仔细地算账: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是渊明的好句,但我们在上海学起来可就难了。没有南山,我们还可以改作“悠然见洋房”或“悠然见烟囱”的,然而要租一所院子里有点竹篱、可以种菊的房子,租钱就每月总得一百两,水电捐按房租百分之四十,每月十四两。单是这两项,每月就是一百十四两,每两作一元四角算,等于一百五十九元六。近来的文稿不值钱,每千字最低的只有四五角

这幢楼建于七十年代,原本是当地一所钢厂的职工宿舍,当年的职工现在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,子女大多已离巢。老人们爱攒旧东西,楼道里堆满了破纸箱旧沙发,每层楼都放着一个腌咸菜、酸菜的陶缸,不懈地散发臭气。走在楼梯上,还能闻见楼道里弥漫着浓浓的“老人味”。

我被膀胱叫醒,室内还黑得浓厚。蠕动下地,靠半开半合的视野推门出屋,去卫生间。我就像夏娃懵懂着从伊甸园走了出去——我是说,当时我的“穿着”,跟没吃禁果时的夏娃是一式一样的。本来平时一直这么着,也出不了什么差错,可那天我忘了,卧房之畔多了一人酣睡。

有一阵,每当有长辈我,赶紧买房吧,我总会说:我喜欢租房住。古希腊的第欧根尼斯住在一只木桶里,那也不妨碍他当哲学家啊。还有一次在外地的出租车上,司机问我哪儿的人,我说现在住。又问结婚没有,我说结婚了。又说,在买房够贵的吧,我说,我没买房,租房住着呢。他就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,瞪圆眼睛看着我,好像我是个疯姑娘似的。出于一种心理,我又告诉他,我们是跟人合租的。他的表情就像他要疯了。

位于腹地那些小巧的、惹人怜爱的卧室,偶尔受主人之固邀,可得到入内参观的殊荣。精致的床头灯、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的浅色窗帘和寝具,都因极少抛头露面而猛然一惊,微微窘着、僵着,带着娇羞之酡颜,不出声地等待客人赶紧知趣离去。

我忐忑了一阵,也就“虫飞薨薨,甘与子同梦”。

在屋中再见那男人,颇觉尴尬,脸皮虽不薄,但也免不了脸红。

趁周末隔壁几个女人结伴出去看电影,我们把机器放在客厅和厨房交界处,打放键。整晚坐在屋里,一遍一遍听着早已作古的鼠王们的呐喊,恸哭,吱吱吱,啾啾啾,喳喳喳。鼠呼一何怒,鼠啼一何苦!

第二天、第三天都没有见到鼠国民,我有一种童话成真的感觉……第四天,走进厨房时,一惊,又见到了那熟悉的、矫健飞掠的灰色倩影。

他斜睨一眼,哼了一声。

五只齿轮便如此转下去。日子过得还算顺利。偶有男生们在屋中衣不蔽体的问题,委婉地提出,他们都羞赧地表示会改。在我住过的房间里,第一间是最干净的。因为学生毕竟还脸皮薄,不好意思糟践得过分。那时我心眼单纯,不去想“凭什么别人不做我要做”这种问题,经常挽着裤脚,用墩布把客厅厨房卫生间统统拖一遍,把水泥地擦得青灰透亮,甚至蹲着用铁丝球一点一点刮掉厕所墙上的黄灰色的污垢。

那些售卖它的人做的一点点油滑浮浅的修饰,仅止于能它的形容枯槁,让客人不至于太快发觉它的敝旧、寒酸,以及其余难以的一切。买主以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,寻找能用来杀价的缺陷,并嫌恶地——有时是佯作嫌恶——大声条分缕析。付了钱、留下来的人便开始恶形恶状。他们无度,是为了对得起花掉的每一毛钱。没人愿意费心为它的洁净和美好负责任——责任得建立在长期关系之上,谁都心知这是露水姻缘,随时相忘于江湖,因此和狭隘是最正常的守势,无可。

我听得判词,大振,不由得腰杆逐渐直将起来。他又叹息,做黛玉状,道:“这以后,你可都改了罢!”

据说,一个人的幼年读物会奠定三观——世界观、人生观、价值观。我幼年时代的英雄是夏洛克·福尔摩斯,他为我做出“了不起的人”的定义:地知道如何分配精力时间,做自己热爱且擅长的事。最要紧的是,贝克街二百二十一号B,是租的,而且是合租。书的头一章就在讲租房的事儿,那是夏洛克传奇的起点。

想象有那么一天,海洋科学家们宣布发现一种生活在寒武纪海底的四角虫,他们的虫族生活记录被破解还原了。原来,这种虫虽然只有一天的寿命,但也整天为房子问题苦恼

我国租房情形,大致如是。洋青年租房的情况,未曾亲见,只道听途说过一些。欧美电影电视剧里毕了业的小青年,都是跟朋友同学合租。美国高校经营者大多遵循这么一条旨,那就是尽量把庞杂的社会职能剥离出去,尽可能专注于教育、科研,典型例子就是美国多数大学都只提供数量极少的学生宿舍。一所学生总数近五万人的学校,宿舍仅够三千人使用,百分之九十以上学生需要到校园外租房。因此,及开发商适时地推出一些廉租房来满足低收入群体的需求。以佛罗里达州为例,穷学生每月只要花六百美元,就能入住廉租房社区,一整栋房子带厨房厕所客厅和睡房,有的只有一个睡房,有的带三个睡房,月租仅几百美元,其中包含了水电天然气以及网络电视等各种费用。又据某位在美念书的朋友讲过这样的趣事:一些高校面向学生们出租的廉租房校舍,仅提供给“非传统学生”,即那些恋爱结婚了和有同居需要的couple(情侣)。有不少男生找一个好友一起申请,给学校写一封信,假称两人是同性恋人,用“有同居需要”这个理由申请。又据说,曾有一对好基友,申请成功后愉快地享受了一年超豪华宿舍,毕业时假戏真做,成功升级正的同侣。由此可见,无论同性还是异性合租,都有可能擦出爱情之火。合租是寻觅伴侣之捷径妙方,信哉。

他便把昨夜的案子,细审起来:你见到他的时候,走到哪里了?他是怎么样站着?他的衣着如何?随后又怎么样离开?

沈从文讲到自己和丁玲、胡也频的租房生活时,曾说:“有许多年轻人是那么过下来,且如我们自己,也还得过许多年,且在一九三一年的今日以后,仍然还得在那种极类似的情形里过日子。”他所说的这“许多年轻人”中,尚有郭沫若、茅盾、鲁迅、梁实秋。他们都在上海弄堂租过亭子间,很多文思,就是从亭子间的叫卖声吵架声麻将声里,十分地诞生出来。鲁迅在

话一落音,立即在心中狠掴自己一耳光,为什么不说是女的!撞见个女人!要跟他有这么难吗!

那间归于薛氏名下的房子,我至今没去看过。一直有两户人家租住在里面,为了方便,我们也并不搬家,用他们交的租金交我们的房租。因此在大房东二房东的身份之外,我们依旧是租客。

为什么?她睁大眼睛,对我的疑惑表示惊诧:不插门很!这房子里有三个男人呢!哦不对,大于等于三个,因为有时他们同学也过来洗澡、玩游戏。万一他们忽然闯进来,怎么办?

我呀地惊呼一声,心里闪过念头竟是:完了,这回跟薛君可没法交代了。

她丈夫每隔几个月坐火车来一趟,住上十天左右。他矮个,微秃,疏眉,淡黄骨查脸,除了中午晚上到厨房给老婆炖排骨、烧鲤鱼,总是敛声闭气,好似屋里没这个人。夫妻相隔两地,会面难得。我也替他们欣慰。屋子这边雎鸠在洲鱼在水,池上鸳鸯不独宿,那厢亦是桥边牛女并头眠,夜夜一树马缨花。整个单元都处于和谐的调和之中,多好!

到晚上,用心铺排一桌佳肴美点,负荆。这佳肴中有亲手烤成的番茄虾仁披萨(重重地落了双层芝士),又有高汤烧制的上汤娃娃菜,可谓合璧,土洋联姻,便铁吃上一口,也不由他不心软。

能引用晋惠帝和安托瓦内特的话、能顾着爹妈,可见此人是有文化有孝心的人。不过一九九几年的时候,王小波写过一篇《饮食卫生与》,提到应该让“外地来京人员”住在有的地方,“那地方不在于有多考究,而在于卫生,有人管理,大家住着放心。厕所要卫生,还要有洗淋浴的地方。我在国外旅行,住过教青年会一类的地方,就是这个样子的寄宿舍,住在里面不觉得屈尊。对于出门在外的年轻人来说,住在这种地方可以说有了个人,而且达到了国际标准。因为国际标准还有简朴、清洁、有秩序的一面。”我跟租房住的友人提起过这一段,他们都笑,说,租房子带家具带热水器,没听说有连带租“”的。住地下室的人说,群居生活本来就没可谈,需要的是空间、隐私、距离;没有便宜房租重要。

我便讪讪住了口,灰溜溜等待发落。

最后,某位走街串巷的灭鼠人推荐一种新式武器,技穷之下,也就高价买回。这武器外貌平平,不过一只小小的塑料盒。说明书是这样写的:某位毕生与鼠战的教授,曾旅行各省,专门捕捉鼠群中的“鼠王”。了,并不着急杀它们,只关在里。此际鼠王自忖必死,遂发出哀凄尖厉的叫声,周遭的赶快逃命。教授就躲在一旁,用录音机录下鼠王的遗言。年长日久,取其精华,集合成这一小段,只要反复播放,方圆几里的鼠族必然王命,四散奔逃。

清朝时候,京城地价持续高涨,京官的流动性依然很大,外地来京官员解决居住问题的法子,仍是租房。不过清代官员们比白居易欧阳修他们都更要体面了,陋巷斗室是不能租的,穷归穷,租一套四合院是底线。

俯首于丹墀之下,闻得徐徐道出判词:好啦,原谅你了,现在不生气了。因为这确实是个小概率事件,漫漫长夜,如厕时间很短,两间屋的人同时到卫生间去,本来就罕见得很,而隔壁两人中你撞见的又不是女人,是她的丈夫,几率又要减半。再说,她的丈夫一两个月才来住一两天……

曾问她,为什么不跟老公在一个地方打工?她说,唉,机会没那么多呀。我先在找到这个工作,现在也做到副店长了,舍不得走;他呢,老乡在上海开店,他过去帮手,比在挣得多。我家两个儿子,一个十八,一个二十一,没几年就都得给他们买房子结婚,我们还不得拼命多赚点……

她掀开被褥给我展示:在放枕头那个地方,贴着床头板,竟然放了一把铁榔头、一把水果刀。看见没?别怕,万一有人进来,你负责抱住腿,我用榔头爆头!

这合租生活,不可谓不惨了。不过,有志青年们挤在出租屋里睡地铺,是励志之韵事。想那林书豪在成名一战的前夜,还舍不得花租房的钱,睡的是队友菲尔德斯家的沙发。睡完沙发,第二天他在球场上就爆发了。此事结局更妙:那张睡出了大球星的沙发最后结局如何?菲尔德斯说,不好意思,那张沙发是我租来的,已经退回家具租赁公司去了……

我皱眉想了一阵,说,好吧,假设真有那种情况,你觉得一根手指头长的铁插销拦得住一群醉酒的精壮男人……

这时我开始后悔,万一车撞了电线杆子怎么办,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嘛。幸好他还稳住了方向盘。我闭住嘴不敢说话了。如果我再跟他说,家里想帮我买房我反对,只怕他会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……不一会儿他摇着头,心有余悸地喃喃道,我的天哪……我是死也不能让我姑娘结了婚还租房住……

明清时期“典房”变得兴盛起来,只需把一笔典房款付给房主,就能按租约住上十几年。这期间,典房款归典主所有,房客不用交房租,房主人也不用出利息。“典”的等级高于“租”。《》中,武大起初的住所是在紫石街租赁的,金莲甚为不满,“贼馄饨不晓事的,你赁人家房住,浅房浅屋,可知有罗唣!不如添几两银子,看相应的,典上他两间住,却也气概些,免受人。”可见典房是有“气概”的高级住法了。那么典一套房的价格大概

两人正正地打了个照面。

唐以前的资料不好找,就从唐说起吧。李唐时期中央官员人事变动频繁,在首都长安的穷京官大多租房住。白居易有租房诗《卜居》:“游宦京都二十春,贫中无处可安贫。长羡蜗牛犹有舍,不如硕鼠解藏身。却求容立锥头地,免似漂流木偶人。但道吾庐心便足,敢辞湫隘与嚣尘。”此时他的职位是礼部主客郎中、知制诰,相当于身边的机要秘书,代天子拟诰,还是攒不够买房的钱。杜甫的“安得广厦千万间”,则是在县署公租房里写下的。

是不是很可笑?并不是你拥有房子,是房子役使了你、了你。

脏乱之下,必有鼠患,何况房间还在一楼。对于老鼠来说,这屋子大概就像它们的食堂饭馆一样可爱。某次我在厨房做了点东西吃,听见背后有细碎声,回头一看,一只老鼠正在簸箕处啃吃果皮,边吃边直起身子,与我对视,目光灼灼。还有一次我进了卫生间,刚打开灯,只见一道灰影从脚边窜过,从木板门上的一个小洞里钻出去了。它竟然是从蹲坑的下水口里钻出来的!

住地下室的人说:这话像是“何不食肉糜”、“他们为什么不吃蛋糕”,就那么点工资,还要分一半寄回老家给爹妈,好房子我住得起吗?

说点扫兴的吧——现在,我和薛君已在众人的之下,先当上了二房东,后当上了大房东。

他们提供食宿,是为了交换更重要的东西。他们的儿孙太久不肯光顾了。年轻人要租房,他们要租赁青春的,要租借少年的活力和生之趣味。其情可悯,其愚亦可悯。几乎所有这样租房的,最后都闹得不欢而散。同班一个女生,房东大爷非说她偷东西,她不过,一边号啕大哭,一边行李出了门。

清的中央六部设在正阳门内,按照清律,五更上朝,即卯时,相当于凌晨五点至七点。官员们一般寅时就要候在午门外,相当于凌晨三点到五点。三点多就要到单位等着开会,又没有地铁公交可坐,要再住得远一点儿,这晚上还能睡吗?所以很多京官集中租住在宣武门外,因为宣武门外离正阳门很近,能少花点上的时间。宣武门菜市口大街的绳匠胡同,曾住过徐乾学、洪亮吉、毕沅、陈元龙,晚清时同治的帝师李鸿藻住过菜市口胡同七十一号,左棠住过十六号,刘光第住过二十九号。

这种心理,在合租屋里体现为不倒垃圾,在某一条大街上则体现为不救助被汽车碾轧的女童。

我的天哪,不会的!你觉得他们是那种人吗?

至于那类阅人无数的出租房,久已像失掉羞怯的烟花女。,它还具有必备的一些器官——洗衣机、空调、抽水马桶、床板床垫、衣柜板凳,好歹它仍具有招徕客人的资格。但由于对过多的陌生人展示,浑身都是的冷漠。墙壁、地板,每件物品上,都能看到无数双不客气、不怜惜的手。那些手留下的痕迹,未必,至少是漫不经心。

我这才委委婉婉地问道,昨天夜里,生气啦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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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十年。其实所谓“买”也不过是七十年的租约。即使到能“永远”占有土地的国家去购买,你也永远不可能真正“占有”一块空间。五亿年前的三叶虫和软舌螺做不到,鸭嘴龙和蜥脚恐龙也做不到。尼安德特人无法保留欧洲的土地产权,海德堡人也不行。山顶洞人不是周口店小区的业主,我们也不是。

后来我迷恋的约翰·克里斯朵夫验证了这些定义。他与奥里维合租时的故事,是全书最美好的章节之一。

产品简介像童话又像寓言。由《胡桃夹子》得出的印象,鼠王乃恶之象征。然而现实中,鼠王实在是贤王,是明君。身陷绝地,竟不呼叫御林军前来勤王救驾,遗言是“别管我,你们快走”。其何壮烈也欤!这些了的先王,谥号都当得一个“惠”字。想必们疏散时,细长的鼠眼中都含着泪花吧。

到了南宋,房屋租赁业已经十分发达,设有公租房,也有不少私人出租房屋的。租房干什么的都有,租门脸儿做买卖的,租房子存货物的,租房办书院的,甚至还有租店面卖卜。有时机关还租用民房当办公室。公家能提供的宿舍严重不足,官员们大部分都要租房住,朱熹道:“且如祖朝,百官都无屋住,虽宰执亦是赁屋。”宰相李昉、吕端微时曾一起租房,老来回首,老吕赠老李诗曰,“忆昔僦居明德坊,官资俱是校书郎”。僦,即租赁。又有王禹偁诗:“老病形容日日衰,十年赁宅住京师。”老王也曾官拜知制诰、翰林学士,也跟白居易一样穷。至于贬谪出京,知黄州,建了听雪听雨听投壶的黄冈竹楼,似乎倒比当京漂舒服多了。

我自然不免为自己则个:堂上容禀,案发时大概四五点钟,黑得很呢,哪看得分明。犯妇刚走到墙角,一半身子还在墙后。听我一叫,那汉子低下头就赶快走了……

十七年到二十年,上海特别市分别在杨浦区、卢湾区和闸北区建了三处平民住所,每处设有学校、礼堂、公厕、公共洗衣处,共设有六百多套廉租房,月租一般在两块大洋到两块五角之间。汉口也建有两个廉租房社区,里面盖着单层平房或瓦房,厕所公用,两个小区共九百间住房。与上海的平民住所类似,小区里还有公共学校、公共诊所、公共礼堂。入住者需要接受一个条件:必须让孩子到小区里的公共学校上课,不收学费。

因在美发店任职,她的短发染成蕾哈娜那种火红色,衣服质料虽不佳,样式总是时新的。不过浓妆之下的脸蛋还是中年妇女的松弛,整体有点秋行春令的怪诞和悲哀。

仔细想想,身体也不过是一个租来的房间。我们暂时租赁这幢由各种元素架构而成的屋宇,每日小心翼翼地使用它的餐厅、卫生间,把自以为珍贵的记忆当作小摆设,陈列在客厅,不时取出飨客;不定时地交水电费,交费,交物业清洁费;而且,我们在修缮、装饰外墙上耗费了多少时间啊!然而几十年后还是要痛苦地搬走,一切清空。已经被使用得破烂的家具、屋檐和地板不得不回炉再造——若那些家具幸而不曾磨损过甚,有些善良的人们就在搬走时把它们捐献出去,给别的缺少家具的房间……

截至目前,我的租房生涯也断断续续持续了七年,尚未体验过“独租”。其实,只要碰到合适的室友,只要不把“隐私”太当回事,合租并不痛苦。稍感些微不适,只要想到“每次都是在挣钱”,也就怡怡然,坦坦然,不以为意。那些微不适,来自于早晨抢厕所期间,坐上还带着别人体温的马桶坐垫,来自洗澡时看到地上两滴血迹的恶心;来自做饭时忽然发现有人用过菜刀和砧板,而且还没洗干净……

搬到第二个房间,我仍找了一个女生合租。这次的有趣之处在于:为了分割房间,我把两条跳绳结在一起,一头拴在墙壁的钉子上,一头拴在阳台门框的中央,然后拿一床红色印花的毛巾被,搭在这条绳子上,让它垂下来造成一道幔帐。隔着这道软绵绵的墙壁,两人默不出声地早出晚归,几个月里交谈也没有超过十句。我们过着鸡犬相闻、老死不相往来的老聃似的生活。

本来就要祭出打好腹稿的诳语,不料话到嘴边,竟自己变成了大实话:我撞见隔壁的人了。

而今年年初,为了尽孝——我真是这么想的——我和薛君买房了。

在,除了有志无钱的文学青年,手头很有些钱的人,似乎也不热衷买房。《房地产》中这样解说:在整个时代,除了一部分靠房租养家的包租公和靠炒房取利的投资客意外,大多数城市居民都没有买房的。人喜欢攀比居住质量,他们更愿意花大价钱租一套大房子,雇黄包车雇奶妈厨子,房子外面挂上“×公馆”。我猜这种风气大概跟战乱时朝不保夕有关,天知道刚买的房会不会被炸塌呢?

不过最窘迫的一次经历也就发生在她丈夫来的时候。那夜大概是凌晨四点,或者,五点。

除了卫生,占用公共资源也是大问题:甲每次买东西都买一大堆,公用冰箱都被她的西瓜苹果酸奶塞满了,别人放不进东西。可她也根本吃不了那么多,一大半东西是直接在冰箱里放坏了扔掉,真有钱啊,扔都要扔冰镇水果;乙一到周末就全天占用洗衣机,洗床单洗枕巾洗毛巾洗袜子洗,全都分开洗,从早晨九点洗到晚上六点;丙每天晚上都没完没了地用厨房,油烟机轰隆隆,唉,别人下了班也很想炒个菜做点吃的啊;丁每回洗澡都像在里面孵蛋一样,没有一个半小时不出来,她的头发是一根一根地洗吗?老式热水器烧一次水不容易,她洗一次就都用光了,别人要洗还得再等一个小时……

这座带花园的“兰慕别墅”,每年租金是七十镑。当时一英镑约相当于现在的八十英镑。差不多五万两千六百元人民币,月租四千四百元。

关于居住和个人问题,王小波苦口婆心地论述过多次:中国人有一种特别之处,人只在“家里”负责任,出了门就没有责任感。大家所到之处,既无也无义务。他还引前辈学者的话,比如罗素的解释:中国文化里只重视家族内的私德,不重社会的公德公益。费孝通则说,中国社会里有所谓的“差序格局”,与己关系近的就关心,关系远的就不关心或少关心,结果有些事就从来没人关心。对合租的人来说,“家”就是他租下来的那个房间,

多少?金莲卖了首饰,“凑了十数两银子,典得县门前楼上下两层四间房屋居住。第二层是楼,两个小小院落,甚是干净。”十数两银子,约合人民币三千块左右。

——注意,对他们来说,“整天”就意味着“终生”。他们自早晨出生,上学花掉一两小时之后,就开始焦灼地、孜孜不倦地挣钱。十点钟到十二点钟,他们租用岩礁缝隙住着,梦想有一天住到高雅昂贵的珊瑚礁的缝隙去。如果过了正午,还住在出租的石缝里,那么没有一个虫岳母肯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。下午两点,总算买上一处珊瑚房!虽然地段不太好,距离一个水母群太近,距离海藻丛又太远,大批鹦鹉螺又总从那附近过,然而,那毕竟是珊瑚礁的缝隙呀……他们仍住在廉价出租房里,把买到的房租出去,好贷款,不过作为有着珊瑚产权的虫,心中总是充满自豪的。晚上八点半,借贷全部还清,终于可以搬进自己的房子里,住上三四个小时了!赶紧生几只小虫子出来。凌晨三点左右,含笑瞑目在属于自己的珊瑚缝隙里。

话说,跟朋友们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,总有一个环节是各自的合租室友——因为都是刚毕业的穷光蛋,绝大部分人都在跟人合租。最惨的一位,租进一间豪华大户型房子,便宜倒是真便宜,然而四室一厅不知被隔成多少小间,有的房间还是上下床。室内整天人影幢幢,也不知到底住了多少人,反正网速奇慢,卫生间永远有人在用。明明身在社区,一进屋就成了贫民窟。直到有一次楼里火灾报警,大伙都跑到楼道里,才数出每天上同一厕所的有十个人。

这可真是大手笔!但结果是,人们对平摊电费不满。最后大家把屋里所有带电插头的东西的瓦数都报上来:电脑、电热杯、电水壶、电热宝,甚至台灯和铁夹式干鞋器。薛君整理出一排运算公式,根据每件电器的功率、使用时间、使用频率,得出每个人需要交的钱,精确到了小数点后面三位。从此人人服膺,无有。

——贫穷总有无尽的悲喜剧似的细节,比如奥威尔的《巴黎伦敦落魄记》。那些细节咀嚼得久了,居然会像臭豆腐和苦瓜一样,被嚼出点香味来。这类似一种“综合征”,很多人首先被那些细节所苦,转而却被它们迷住,百倍地争吵、抢夺,糊糊涂涂地过了一生。

如果他们要撞门,门锁至少可以给我缓冲的时间,抓起武器来。

让人动心的是这一句:“房屋的四壁了将近三百年来过往的男女,如今它邀请他来短暂领略它的魅力。它会欢迎他,然后目送他离开,一如它目送其他人离开一般。”供人租用的房间,是有灵魂、有魅力的,它们有着港口一样沧桑的戏剧性。

现在常见的几户合租一套房,那时也都有了,“泉州城内一空宅,数家分僦居”(南宋洪迈《夷坚志》)。时而会有恤民之举,《宋朝会要》:“大中祥符五年正月,以雪寒,应店宅务赁屋者,免僦钱三日。”店宅务是京师管理公有土地房屋的官署,从真祥符年间开始,在大雪和节日的时候,会给租户免除房钱。当时房钱是以日计算,减免是为救济那些因雨雪无法经商挣钱的小民。后来凡皇后、太后病愈或皇族添丁等等时节,房钱和地钱都有照额免除或减少的特典。

依仗姿色、恣睢的年轻姑娘,给老家母亲打电话,不耐烦地装出一切很好的样子。远隔千里在两个大城市打工的中年夫妇,小别胜新婚之后,感到对方似乎有些改变,又说不出变化在哪儿,心里都有些疑虑,但还是互相抚慰,互相鼓励,互相说些儿子们的事情,关灯睡去……

惊魂未定,想:他肯定听见我惊呼了!唯有一口咬定是自己心虚,看恐怖片看多了,窗帘被风吹动就吓了一跳。

这才是关系量刑的要紧问题。于是想一想,加倍小心答道:当时犯妇一手在上,一手在下。但是,但是,青天,犯妇的头发是披散在胸口的!其实足能遮住大半……

因为设施差,大家也不爱惜,屋子脏乱得不像话。灶具上不光厚厚一层黑油泥,还披挂着经年数月炒菜时溅出来的土豆丝、葱花、菜叶(它们都干瘪得不成样子,不过还能辨认生前身份),收集起来能凑成一盘菜。客厅成了放杂物的公用仓库,行李箱、破棉被、旧衣服旧鞋旧书堆在一起,一座座山川相连。

现今大城市里的租房族位于底层,居住条件最差的一群人住的是地下室。有统计数字称,只在一个市,住地下室的租户就有一百万之多,相当于一个县级市的全部人口。这群人里,有专业冷门、暂时委身民营出版社、保险公司的低收入应届毕业生,有美容美发店小工,更多的是不怕吃苦的中年打工夫妇。有些地下室是地下人防工程改建的,有些地下室十几间屋子被整租下来,算是酒吧美发店的员工宿舍。

公共卫生是最大的问题。每个人的起头第一句总是:“哎,我怎么这么倒霉,跟一群奇葩住在一起!”接下去听,这些奇葩最奇之处,差不多都在公共卫生上。有的是吃完盒饭丢在客厅里,任其堆积起来流淌的汁水,也不肯;有的是洗完澡从不下水口箅子上的长头发,一口咬定自己从不掉头发;有的是从不倒厕所纸篓,被人时却说她从来都是把纸扔在马桶里冲走,连卫生巾都是那么扔的,于是众人总算知道下水道总堵塞是怎么回事;有的是从不洗衣服所有内衣外衣袜子都攒在水盆里,放在客厅,等她妈妈/男友来给她洗,有时一攒一个月,整个客厅都是馊臭味;还有的说,合租的几个女人把马桶圈弄得有黄有红,从不刷洗……

这一招好比城门悬头。死鼠王的命令不顶用,死同伴的鲜血顶用了。鼠尸挂了两天,在邻居的强烈下,解下扔掉了。从那之后,那间屋子再没闹过老鼠。

可见,虽然距王小波写那篇文章的时间过去了近二十年,情况对我们这些“外地来京人员”来说一点儿也没好转。出租房里没有多少大城市的胸怀意。住地下室的人说,最糟糕的感觉不是像蚂蚁、蚜虫似的蜷缩在地下洞穴,而是周围老头老太太们的眼神,那让人觉得自己是城里不受欢迎的、多余的那一群……

这间房子外本来有个半地下的储藏室,房东把它盖成一间几平米的小房,也租了出去,租给学校里一位收废品的大叔。大叔一家三口人住在里面,做饭时烟就从埋在地面处的窗户里滚滚冒出,像着火似的。这位大叔曾进来收废品,咋舌叹道,哎呀,你们大学生住的屋子,比我这收废品住的屋子还乱。

大家上学的时候,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,老这么斤斤计较,想着这些琐屑之事,弄得自己都看不起自己,可是——“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!”

可在后来租住的房子里,我再也没那么卖力地做过公共卫生。就像第一次失恋之后,就不会把男人看得那么宝贵了。我也懂得了谨慎地节约力气,不以房间之洁净为己任。降低要求多容易啊,得过且过,还不就那么回事。

近年还有种流行言论,说是外国人比咱境界高一些,更能第欧根尼斯的思想,不爱买房,只爱租房。而据在外国住过的朋友说,此论甚谬,谁都知道房子是自己的住着舒服,也是愿意买房子的,虽然单身汉时大都是合租独租,但等年纪略长,婚姻育儿的任务一一,还是会向买房努力的。比如美剧《老友记》,六个年轻人合租两套公寓,钱德勒和莫妮卡结了婚领养了小孩,便到郊外买房去了。若说“境界”有别,差别大概在于:缺乏恶形恶状的丈母娘们的催促,国外房价不像国内涨得这么快,房租也不是一年一变,而且很多小区公寓是统一出租,可以签长约,租个十年二十年的,也堪算稳定。所以他们买房的心没那么迫切。

薛君初到谋职,找不到住处,赖有同学收留,他就睡在人家屋里的沙发上。我常赞道,睡沙发乃是发迹变泰之肇始,穷通无定,别看咱夫妇此际无立锥之地,待你将来阔绰了,封妻荫子,你则翩翩裘马我则楚楚衫裙,咱二人到那家里去,豪掷千金,买回那条沙发,供放家中,提醒子孙克绍箕裘。为妻便为你作一本传奇,名唤《沙发记》……

我是“租二代”,做租房客的生涯从降生便开始了。身为城市贫民,爸妈一直租房住,搬来搬去。官不修衙,客不修栈。这句话我小时一直听父亲和母亲互相,在他和她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改变的时候。直到我上高中时,他们才攒够钱在近郊买了房,之前一共搬了七次。可惜我读的高中是寄宿制,因此始终无法与那间房子建立起太深厚的感情。

一套适合京官居住的房子租金是多少?爱写日记的曾国藩留下了珍贵的研究材料:道光二十年,他在骡马市大街北的棉花六条胡同租下一处住宅,全年租金大概是六十七两银子,一两银子约折人民币一百五十到两百元,年租大约一万多块钱。不过此时老曾的俸禄(收入,不算灰色收入)也仅是一百二十四两银子,光房租就花掉一半年薪了。

他长长地自鼻中呼出一口气,翻个身,从此寂然。

《记丁玲》中写不久沈从文去了上海,丁玲和胡也频也跟了去,“(沈)在法租界善钟一个朋友代为租妥的亭子间住下。再过了两月,他们两人又用另外一种理由,也居然到上海来了……两人虽在上海住过,这次来上海既不预备久住,故一来就暂且住在我那地方。那时节我住处已经从亭子间改为正楼大房,房中除去一桌一椅一木床外,别无他物。两人因此把被盖摊开,就住在我房中楼板上”。

他们为什么会闯进来?

知人知面不知心。斯文还少吗?再说,就算他们是绅士,万一喝醉了,酒后控制不住自己呢?

老房子房型不好,采光、通风什么的就不用说了,进门是一条狭窄的走道,跟门扇一般宽窄,不关上门就没法通过走道。所有的门都跟门框不甚合作,不是过紧就是过松,像身材早就变化得天翻地覆的中年妇女,还勉强穿着生养孩子之前的旧衣衫。抽屉总是不牢靠,有的拉出来费劲,有的推回去费劲。柜子的把手五个有四个都掉了。内室的地板尚好,客厅的地板就变得七支八翘,每一块木片都摆出不同的姿势,有的拱起脊背,有的瘪着肚子,走在总能踩出哆味咪发索好几个音。有时夜里上卫生间,怕吵醒别人,就像走阵一样,一下左,一下右,倒踩七星步,躲着那些琴键一样的地板。

这其中似乎大有意义:想要在人群之中反向行走,终究是行不通的。你将面朝来时的方向,身不由己地倒退着步子,被推推撞撞地跟着众人走同一个方向。你终将一点一点变成你曾厌恶的那种人。

第四个房间。这时我们已经到了。

他喝道,住了,不须多言。

去年,我们的房东传话来说,不想再分开租给两户,嫌租不出高价钱。这明摆是要我们选择:是要搬走呢,还是要多交房租。最终我们承担了涨起来的房价,把一个单元整个租下来,再自己去招房客。

这样的房间,处处显出受尊重的矜贵,它心知主人为得到它,精心打扮它,不惜耗尽积蓄,也知道自己能为主人面上映射出和喜悦之光,提供他们所的安宁。即使室内稍有凌乱,也是的,像晨妆未竣、匆忙迎宾的主妇,蓬乱的发髻和衣襟上的褶皱看上去也颇可人。

让人疲惫的,不是面前的高山,而是登山鞋里的沙粒。

迷迷蒙蒙地出屋,转弯,跨进客厅,迎面卫生间的门洞开着,却见里有一个人影,身矮,微秃,衣裤齐整地立在洗手池旁边。

即使是租的房子,破漏了也得修,苏辙有修房诗,《葺东斋》《葺居五首》,“敝屋如燕巢,岁岁添泥土。泥多暂完洁,屋老终难固”。他也知道客不修栈:“况复非吾庐,聊尔避风雨。”反正不是我的房子,马马虎虎算啦。“生来乏华屋,所至辄成趣。苦恨无囊金,莫克偿地主。投老付天公,著身岂无所”。最后还要勉强说几句豁达的话儿。苏辙在七十岁时买上了房子,不是在首都,是在许昌买的。

天才们用不着有自己的房间。他们的智慧已经攻陷了太多疆域,傲立于人类之巅,就不必再让去占有地盘了。夏洛克会让买房还房贷这种问题浪费他的智力?可笑!而且,合租的室友,往往还会成为最好的事业生活良伴呢。

……。新闻道过很多啊。

经过这事,我的运动确实谨慎多了。

我第三次租房时,男主角薛君已经登场,并肩作战。两人一起租住的房子位于一楼,三室一厅,住有六个人,只有他一名男丁,而且只有他是学理工科的,所以换煤气罐、修理水管、购水购电、计算水电费等等任务自然落到他头上。

宋代的大城市,已经开始出现向近代城市迈进的趋势,坊巷制度崩溃,居民可以按照喜好选择住所。然而北宋时期,首都开封的房价奇高,没点家底的穷措大,管你如何才高八斗、名动九州,也万万当不起开封业主的。欧阳修贵为一代文,执衡枢密,始终置不下房产,“嗟我来京师,庇身无弊庐。闲坊僦古屋,卑陋杂里闾”。不但没间房产,连租房也租的是一条破里弄的老屋子,很糟糕。苏轼在开封给儿子苏迈办喜事,没有新房,租用了朋友范景仁闲置的房子。或曰,他弟苏辙怎么没帮一把?因为小苏诗文之才稍逊乃兄,穷困之状旗鼓相当。小苏有诗曰“我生发半白,四海无尺椽”,“我老未有宅,诸子以为言”,头发斑白了还没混上套房,儿子们老拿这个当话把儿敲打我。

该房间是我住过设施最差的一间屋子,房东当初装修时就打算要租出去,因此各处都十分敷衍。卫生间只有一扇木板拉门,没有锁,上钉了个铁环,环上有人拴了一根绳子,进去之后可以把绳子系在某根水管上。其实绳子细得像粉条似的,用力一拽就断,不过是给自己心里加个屏障罢了。这块木板上还有几条裂缝,其中一条裂得比较起劲,成了细长的枣核形,如果站在外面,堪可窥一斑知全豹。屋里有的女生进去洗澡时不开灯,有的拿一件脏衣服搭在“枣核”上,聊作。

文章为作者观点,不代表微头条立场

被全心全意地爱着和珍重的,不管是人或是房子、物品,总有一种稳稳散发出来的光泽。主人待在自己的房子里的时候,也显得更雍容自如,连说话声音都变得清楚了一些,就像公狮子在他自己的领土上,趴伏在树的阴影里,晃动鬃毛,打哈欠,浑身洋溢着掌握全局的松弛、满足和慵懒。

又问:你叫了一声之后,两手没什么动作?

我和薛君依旧挑了带阳台的主卧。室友是个大姐,四十多岁,安徽人,丈夫在上海打工,两个儿子一个在老家,一个在广州。一家四口,要团圆一次得把京沪京广线都坐一遍。

填写房产证的时候,薛君问,写一个人的名字还是两个人的?

正暗自庆幸,他许是根本没醒,没听见。

循环播放了两个小时,在我想象中,此际鼠鼠相传,地下王国都已经收到讯息,正在紧急搬家。耗子他妈,赶紧把玉米、大豆捡大粒儿的,打上包袱啊!小四小五,一人给我叼两个花生……

想起李渔有一回《夏宜楼》,盛夏时众女脱个精光到池中戏水,人面相映红,最合心意。想到这处,不免翻出李老儿佳制,温习一番。悚然发现,当年无心不求甚解,竟错过老李之曲终奏雅:做妇人的,不但有人之处露不得身体,就是空房冷室之中,邃阁幽居之内,那袒裼裸裎四个字,也断然是用不着的。古语云“慢藏诲盗,冶容诲淫”,露了面容,还可以完名全节,露了身体,就保不住玉洁冰清,终究要被人点污也为之汗下。暗忖,这不会是已七出之条了?在冯梦龙的《三言二拍》中,蒋兴哥对犯了错的三巧,装作没事人一样就把她休了……赶紧去查,妇人之七罪者,何也?曰:淫,妒,窃(藏私房),,多言(李翠莲),无子,不顺父母,但并无“不穿衣服”。

中间必然会愤慨:“我就不相信,她们在自己家里也这么糟蹋?”结尾必然是:“哼,我才不管,脏就脏着吧!反正也脏不,看谁耗得过谁。”以及互相拍肩膀鼓励“化为力量,赶紧攒钱买房子”。

对于女租客和男租客,人们总有种“瘦死骆驼比马大”的认识误区:百分之八十的女人爱干净;剩下那百分之二十,也比男人干净多了——注意,这是误区!我的女朋友们可以用绵绵无绝期的举证来驳斥这个观点。

——房租高,稿费贱,文字不值钱,文人养家难,这情况,到如今也没什么变化。当然,这些年大伙其实都看清了鲁迅的真面目:周先生是个有钱人。就说暂住上海的时期,人家平均月收入相当于人民币四万块呢。

或日,现在北上广外来人口过于膨胀,所以才会有庞大的租房人群,在封建农耕社会,过的还是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吧……其实人口向发达城市流动是城市化的必然趋势。翻翻书就能发现,无论哪个朝代,首都和大城市永远是人满为患,寸土寸金。多吃多占,商人倒腾房地产,读书人到京城奋斗谋职,当京漂,几十年也只能租房住,唯一可安慰的是能攒钱在老家起一所好点的宅子,以为致仕后终老之计。

撞见男的,还是女的?

当然,“她们在自己家里也这么糟蹋”的答案是否定的,如果哪家有这么个孩子,估计不是挨爹娘的揍,就是早早给送到病院去。然而——所有人都包括在内,我们都得承认,跟一帮陌生人待在一起的时候,我们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自己。

心道,来了来了,大振夫纲就在今朝,罢罢罢,且让他乘风使帆吧。

外面的卫生间厨房客厅有着“公用”的属性,所以就不算是“家”。出于追求利益最大化,谁都不愿意让别人搭自己努力的便车,同时又想搭别人的便车,“公共卫生那是大家的事,凭什么别人都不管,我要管?我管了,岂不是我吃了亏?”

为了让收入过低的人有的住,也建过一种廉租房,叫作“平民住所”。

有时,我也会羡慕那些真正被人当作“家”的房间——替那些“出租房”羡慕。

学校周围还有很多老夫妇招租,把自己单元房中的一间租给学生。包吃,房租相当低廉,条件是每天做做家务,陪老人散步聊天。凡是讨巧的人,最后发现免费的午餐里面都有沙子。青山七惠《一个人的好天气》中可爱的老太太是很少见的。老人屋子里陈旧家具和衰老酿就的气味,并不那么好。大部分老年人会有很多要求:晚上十点前必须进门,不许把男孩子带回来,女孩子一次不能带回超过两名,不能在屋里放音乐,夜里不可起夜,因为老年人睡眠不好,实在需要上厕所的话,就要极小心不可发出噪音,家务也要做得令老夫妇满意……

遇赦的犯妇,自然没口子称“一定改了”,又另取了细巧果子按酒,温存把盏,良人这才渐渐回嗔作喜。

其中一位姑娘家境殷实,她入住几天后,她的母亲特地衣冠楚楚地从家乡赶来,巡视她的居住,又把她的室友都面试一番,表示满意,临走时买回一台冷暖空调,工人安装在她屋里。

菜过三味,良人面色稍霁。

武器?屋里哪有武器?

那矮汉子迅速捺下头,一道烟走了。

那么多的人迷恋稳定和安全感,以其作为至美的标准去衡量一切行为和结局,像迫不及待的种子,期待陷落,期待寸步难行,期待的围困和掩埋,期待缺乏活力的腐殖质的。

时期不好,楼市乱象丛生,有志青年们聚集在北上广的,都要经历租房之苦。《春明外史》中,农村出身、家境贫寒的杨杏园,虽在京城担任主笔,但还是在会馆租房住。沈从文的《记丁玲》写过丁玲与胡也频在的生活:“在那公寓楼上他们大约住了将近一年,那时的生活虽仿佛不很窘迫了,由于支出方面不甚得体,两方总仍然常常显得极其狼狈。冬天来时,房中虽有煤炉,却无煤块,客人来时,就得女主人用旧书旧报作为取暖的燃料。完事后,外面寒气十分逼人,室内无法工作,两人就坐在床上看书。房租到期无法应付时,两人便常常不在家中,各处乱跑。在家为掌柜的见及时,便装作出门借钱的样子,用围巾紧紧地裹了身体,出门向北或向南踏雪散步,直到夜深方敢回转住处。”

·2016-07-0522:43

屋子里留着点点滴滴前任房客们的痕迹:镜子上的粉色小猪贴纸,和卫生间里的猪挂钩,显示这里住过一个属相或爱好是猪的姑娘;水龙头、厕所晾衣架都用铁丝一圈圈缠绕过,透出中年男人的手艺和勤谨劲儿;厨房储物架子的边角,抽油烟机的边角,都贴着软纸,垫起来了,我曾好几次在那些边角上撞过脑袋,幸有前人手泽护佑,才没磕出血来,说明前房客中还曾住过一位心思细密的。

枕边人不动,亦不语。

也许川渝湘各地的鼠群,方言不通,因此听不懂吧?总之我是数战皆北,彻底技穷。不过此屋中人鼠之战尚有后续:我和薛君退租离开之后,他的一位读博的同学住了进来。此人身材短小,广东人所谓“矮仔多计”,他不但多计,而且性子极为悍勇。住进来发现有鼠,立即关门闭户,枕戈以待,居然一战功成,毙了鼠命一条。更惊人的是,他拎起这只死鼠,以绳系其尾,挂到了屋子门口的树枝上。

文/纳兰妙殊摘自《孤独是生命的礼物》

老租房的人,就老得搬家,哥俩都写了好多迁居诗。大苏《迁居临皋亭》:“我生天地间,一蚁寄大磨。”搬家就像在蚂蚁洞之间爬来爬去。《迁居》:“前年家水东,回首夕阳丽。去年家水西,湿面春雨细。东西两无择,缘尽我辄逝。”跟房子没啊,平均一年就得搬一次。苏老二《汝南迁居》:“病暑暑已退,思归未成归。人事不可期,当受不当违。客居汝南城,未觉吾庐非。忽闻鹊反巢,坐使鸠惊飞。三绕择所安,一枝粗得依。”

其实要说完全没有责任感,也不是的。责任感还在,只是当一群人共处,责任感立即有了推卸的可能和空间,被最大程度地“分摊”和“稀释”了。

当时劳动人民的工资是多少呢?据文献记载,永乐初年河工月薪九百文左右,砖瓦匠月薪一千五百文左右,轿夫月薪一千八百文左右,也就是说这些当时属于低收入群体的民工,也能在最繁华的地段租房住。

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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