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林伏波山(桂林伏波山有多高)

伏波山全景。廖健英 摄

文化，都是温文尔雅的。谈文化名山，我们最喜欢想象的情景是，几个文人佳公子，人人手上拿着一把扇，不管有用没用，边走边摇，边游山玩水边吟诗作赋，山路旁还有几只彩蝶翩翩跟随。

然而，只要我们稍加留意，这些文化名山，其实也有策马挽弓的激烈场面出现。桂林伏波山，它的名字就与汉代名将马援将军的封号相同，而马援将军也确实有不少猛烈的传说故事与伏波山有关。于是，搞不清来龙去脉的人，还真以为，伏波山是用了马援将军的封号而起的名字。温文尔雅与赳赳武夫，在这里如影随形，相连相依。

伏波山名称的来历，其实跟伏波将军马援没有什么关联。至少，我看到的资料就是这样的。位于叠彩山以南1公里处的伏波山，孤峰突起，半枕陆地，半插漓江。临江的一面，仿佛壁立千仞，涛涛漓江流经此地，突然被伸出的山体阻挡，形成巨大的回流，古人取其麓遏澜洄、制伏波涛之意，遂称其为伏波山。

不过，资料归资料，大多的普通人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些故纸上的东西，而是那些坊间的种种传说，如果这些传说又带点颜色，那就更加津津有味了。因此，这些资料的记载，一点也不影响伏波山与马援将军之间的种种传说与附会。

伏波山还珠洞。资料图

首先是伏波山还珠洞内的一处观景点，石柱相接处有一似为利剑所断之石，人称剑断石。这里的传说就是，汉代时候，南方一小国屡侵边关，老将军马援奉命征讨，统率大军来到桂林。该国国王急派使臣到桂林打探虚实。伏波将军以礼相迎，还陪其游山玩水。使臣见伏波将军银发白须，年近古稀，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。待走到伏波山下的还珠洞内，老将军忽然抽出宝剑，一剑就把石柱齐根斩断了。使臣吓得直冒冷汗，最后决意和伏波将军议和。伏波将军所斩断的，就是这块悬垂至今的试剑石。还有传说，为了进一步吓唬这位使臣，伏波将军便引他登上了伏波山顶。站在山顶，迎着烈风，只见伏波将军也没怎么作势，拉弓搭箭，一箭就射穿了三座大山。我想，这样的阵势，肯定是把这小国的使臣吓晕了。

对传说的东西，我们姑妄听之就算了，而历史的记载却需要认真看看。东汉建武十七年（公元41年），东汉光武帝刘秀派伏波将军马援南征交趾，到建武十九年，即获全胜。由于马援此战有功，后人怀念马援，就在桂林伏波山上建祠塑像。建武二十四年（公元48年），南方的五溪部族（大概在今湖南、贵州交界处）骚扰汉朝边界，还打到了湖南的临沅县。光武帝两次派兵征讨，都没打赢。马援主动请缨。光武帝对年老的伏波将军能否继续征战持怀疑态度：将军老了，还是别去了吧！可是马援不服老，就在殿前穿上铠甲，跨上战马，雄赳赳地来回跑了一圈。光武帝不禁赞叹说：好硬朗的老家伙啊！光武帝的原话是矍铄哉，是翁也！于是就派他带领4万人马去攻打五溪部族。果然，皇帝的怀疑是有道理的。这一次伏波将军就没打赢，而且还惹了一身骚，被人向皇帝告了黑状，说他不仅此仗没打赢，前次征讨交趾时还搞了一车的合浦珍珠回家受用了（成语薏苡明珠的来历就是这样说他的）。其实，他因为长年在南方打仗，患上风湿，只不过拿了几袋薏仁回家治治风湿病而已。但这并不影响他毫无悬念地被这一纸黑状彻底打倒在地。直到他死后27年才得以平反。

伏波山上有关伏波将军的事情大家都比较熟悉，而另一位将军的故事大家听到的可能就不多了。这位将军名叫孔有德。

伏波山的钟亭。资料图

要说孔有德，得先说伏波山还珠洞口一侧的钟亭。这里，存放着一座大铁钟，重达2500多公斤，在回廊中还存放着一口可供千人吃饭的千人锅。这两样宝贝原为定粤寺遗物。所谓定粤寺，就是明末清初明朝将领孔有德投降清军后，带领清军南下平定粤西，被封为定南王，其手下一批群僚给他修建的寺庙。孔有德死后十几年，他的女儿孔四贞及女婿孙延龄重修定粤寺时，铸造了这个大铁钟和千人锅，以宣扬孔有德战功。定粤寺原址在桂林叠彩山下，抗战期间寺毁，人们遂将大铁钟和千人锅迁移至伏波山。

虽然有这两个巨大的铁疙瘩作证，但人们对孔有德的那些所谓战功却不怎么当回事。这里的原因，依我看是跟孔有德的作贼一生有关。

你要学会一笑置之，你要学会超然待之，你要学会转化势能。智者懂得隐忍，原谅周围的那些人，让我们在宽容中壮大。

孔有德，1602年生于东北铁岭，矿工出身。史书称其长于弓马，不识字，那就是一个文盲了。家乡被后金军队占领后，不到20岁的孔有德投奔毛文龙。毛文龙何许人也？驻守辽东皮岛的一员明朝悍将，向不服人。这个小岛位置特殊，简直可以称之为敌后根据地，是明朝牵制后金军队的主要后方基地。毛文龙人因岛贵，更加狂妄自大，对文官出身的督师袁崇焕也不怎么放在眼里，最后袁崇焕忍无可忍，放出手段，将之斩杀。袁崇焕没得皇帝批准，就杀了毛文龙，已成为历史公案，他后来的死罪之一就是擅杀大将，而且死得比毛文龙还要惨。这里的曲折离奇我就不说了。孔有德就是毛文龙手下亲信大将之一，骁勇善斗，临阵先登，为诸将冠，毛文龙非常喜欢他，喜欢到收他为养孙的程度，他本人也端的了得，以军功而升为参将，列入中高级军官行列。正因如此，他对袁崇焕斩杀毛文龙，大为不满。后来，由不满发展到作乱，再后来就投奔了皇太极，留起长辫子，成为其军队的马前卒。史书记载，崇祯六年（公元1633年）4月，孔有德率一万多人投奔皇太极时，由于带来后金急需的水军舰队、红衣（夷）大炮及匠人，皇太极很是高兴，亲率各位贝勒出盛京十里迎接，并使用女真人最隆重的抱见礼相待。崇祯九年（公元1636年）清朝立国之时，孔有德被封为恭顺王，后改为定南王，与封为智顺王、后改平南王的尚可喜，封为怀顺王、后改靖南王的耿精忠等被称为三顺王。孔有德之所以被封王，自是跟他甘愿充当清军先锋官有关。

我愿穷极一生来换你浮生若梦，就算乌云密布，我也万里晴空。今天很凉快，没有下雨，天空乌云密布，这雨下到哪里去了？

对孔有德这样一个人，到底该怎么看？如果跟着明朝来看，孔有德是一个不忠不义之人，是投降派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叛臣贼子；但是如果跟着清朝来看，他又是弃暗投明的人，是大功臣，是忠臣良将。其实，我们既不是明朝的人，也不是清朝的人，都不好把自己摆到这两个行列里去，自然不能用杀身成仁、舍身取义宁为玉碎、不为瓦全来要求他，也不能用良禽择木而栖，贤臣择主而事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为他的行为解脱，思来想去，我突然想到反骨仔这词应该比较适合他。

历史上，反骨仔没几个有好下场。顺治初年，孔有德受命率军进攻明朝的残存势力南明永历政权，当时南明军队还占据云贵川以及湖南广西部分地方。开始倒很顺利，他迅速攻破桂林，俘虏并杀掉南明重臣张同敞、瞿式耜及靖江王朱亨歅等，耀武扬威地住进了靖江王府，并改为定南王府，似乎一切都顺风顺水。但谁也没有想到，不到两年，已经快要断气的南明永历政权突然回光返照地生猛一次，顺治九年（公元1652年），南明西宁王李定国收拢起数万大军占领了湖南并南下广西，直扑桂林。六月，大败孔有德于兴安县严关，孔狼狈逃回桂林城。李定国乘胜围攻，激战中孔有德头部中箭，他自知难活，就在王府纵火，自刎而死。据说，死前，他对儿子有交代：苟得免，度为沙弥。勿效乃父作贼一生，下场乃有今日耳。他这个话我有点怀疑不是原话，三百多年前的文盲，平时怎么讲话我们已经无从知道了，但文盲应该不会说得了苟乃父这么文的字眼，不过他总结自己作贼一生，应该是真的，而且恰如其分。

虽有伏波将军和孔有德两个武将的故事掺和其间，桂林伏波山依然还是以文化出名。它的人文内涵，主要包括摩崖石刻和佛像。现存唐代至清代古诗文书画摩崖石刻就有108件，其中宋代62件。佛像主要集中在还珠洞和千佛岩中，而千佛岩的佛像，有许多尚未成形，能辨认成形的有239尊，加上尚未成形的总共有400余尊之多。这个数量是相当惊人的。

伏波山摩崖石刻。资料图

都说伏波山上最珍贵、最有价值的是北宋书画名家米芾一幅自画像石刻，据说还是全国唯一的。凡是全国唯一的东西，都是很厉害的宝贝。我想，如果要谈论米芾这幅自画像，首先要涉及宋高宗和他的题词，还要涉及米芾儿子米友仁和米芾孙子米秀实，还要涉及方信儒、潘景纯等人。其中特别要阐述清楚的是，宋高宗的题词是不是真的？为什么要给米芾题词？题词内容是什么？题词是怎么送来的？送到桂林的时候当地有什么热烈反响？又是谁把它跟米芾自画像刻在一起的？刻上去以后产生什么重要作用？如此这般一大堆事情，统统需要写明白，那我这篇文章就太长了。好在围绕这幅自画像的资料已经很多，大家一查即知，这里就不再啰嗦了。

北宋书画名家米芾自画像石刻。经过岁月洗礼，石刻现已风化。上图为以前拍摄留存下来的图片。 资料图

伏波山公园前有一广场，广场上是一座古代将军雕像，马上的将军，挽弓搭箭，雄姿英发，跨下战马，奔腾咆哮，但你不要误以为这是那个反骨仔孔有德的形象，不是，这雕像是伏波将军马援的。一查百度，一首《七绝·题桂林伏波山马援像》立即弹跳出来：镇南关外起烽烟，靖乱雄师出铁拳。一箭收疆千百里，伏波山下听弓弦。我虽不知作者是谁，因感觉是好诗，就谨录在此，以增加我这篇文章的文化意味，如果作者看到了，也请自动弹跳出来与我联系，以便致谢。

伏波山下马援将军雕像。 刘琦慧 摄

我在八桂文化名山寻访之二的《南天一柱独秀峰》里说过：如今，拉名人做宣传推广已成为各个旅游景点的惯常手法，其中最炙手可热并到处被抢的人物，当属大旅行家徐霞客先生。其实，实在找不到霞客先生也不要紧，毕竟，全国只有一个徐霞客，他也不可能凡有风光名胜全都到过。中华上下五千年，文臣武将一大把，文的没有，武的也行，就像这伏波山，孔有德就算了，懒得去说他，而大门广场上那一尊马伏波将军的雕像，咆哮奔驰、跃马挽弓的模样，也是够吸引人的。文化名山伏波山因其与勇武的马援将军联系在一起，也就多了几分荡气回肠的英雄气概，越发让人缅怀和向往。

（作者简介：牙韩彰，壮族，广西凤山县人，广西作家协会会员，多年从事新闻记者、编辑、理论宣传工作，现为《当代广西》杂志社长、总编辑，编审，广西新闻工作者协会副主席，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，广西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，出版新闻作品集《纪实与思考》，主编出版《让五个扎实在广西落地生根——学习习近平总书记视察广西重要讲话精神》《广西文化名胜概览》《广西长寿文化集萃》等书，有散文、诗歌在公开报刊发表）